有一种甜是酸涩又清苦的余韵。 记得那是秋天,火气仍旺。每每母女一碰头,火药就噼里啪啦炸个没完。深夜门里门外吵得又冷又烈,我们爱面子,都压不住火。但也可以随时握手言和。 桌上晕开水汽的白茶,窗边被田螺姑娘收拾整齐的充电线,仿佛一根看不见的丝,被如何拉扯也断不掉,磨不去。 原来亲人是这样的矛盾。 平衡被打破就像烧过的菜,似乎怎么也回复不到过去,让人恨不得给刚刚失言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。 “你就是不理解我。”咬紧了“不”字,掌心汗湿而微微发疼,脚下躺着一张只字未动的空白试卷,仿佛嘲笑主人的言行多么不一致,又是这样,沉浸在深海里,周围人说话像在远远的海平面以外,永远隔着一层。 “你每次不按时写作业,都说我不理解你,我每次都相信你有自己的考量,结果呢?” 客厅的茶香还远远地绕,该喝的人却关上了门,收拾了一通,满含怒气与怨怼。 “我出去一趟。” “出去干嘛?”对方的声音不那么激动了。 “坐公交车。”赌气的口吻明显至极,似乎把“离家出走预备役”七个字写在每个不被支持鼓励的眼神里。 奇怪的是,对方并没有说什么。脸上甚至有了些可称落寞又非常复杂的神情。 穿鞋,拿月票,一气呵成。在打开门一只脚踏在空中时,忽然听见低低的一声。 “注意安全。” 一瞬间无数出门的回忆涌进脑海,然后定格在过去与现在那张脸上,原来从未埋怨,只不过急女不争。 门关上了,带着比生气更轻、比高兴更重的回响。 下了一层楼就忍不住开始唰唰唰掉眼泪,下了三层就敢发声了。心里酸苦交杂,明明只是吵了一场架,那被娇惯的已经忍不住委屈又歉疚了。 说坐公交车就坐公交车,坐552到底站下,周围人声喧哗,只剩我一言不发。看到超市平时最喜欢的饮料,默默买了,这种茶微苦带甜是往日最好喝的,这回到了嘴里就只剩下酸味儿。 冰糖“扑通”掉进茶里的声音伴着温热的眉眼,在回忆里逐渐清晰。而那眉眼依然静静地守在家里。 从未有这么强烈的念头:我要回家。 一路风尘仆仆,秋日里风扬起的灰尘都没拦住迈步的脚。 “咔哒――” 我用比出门更快的速度换鞋冲进客厅,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壮胆。 甜是特别浅的,卷进凉涩的茶叶琢磨出微酸,再仔细一品甜味儿就上来了,正如眼前有些怔愣的她。 “妈,对不起。” “我们谈谈吧?” 又加一句。 “……好。” 我端起桌上的白茶,一饮而尽,苦苦的,涩涩的,又甜甜的。 有一种甜,是她泡给我的加了冰糖的白茶。 ――我想,也属于我的母亲。 |